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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俗语常说“高风险、高收益”，好像越高风险的投资项目就会有越高的收益，其实这话并不严谨。科学的说法应该是“风险越高，投资者的期望回报率越高”，垃圾债风险比国债大，并不代表垃圾债的创利能力更强，而是市场对高风险的垃圾债有着更高的收益期望，否则谁会去买呢。
但眼下的金融体系中，却隐隐有一种不对等的现象，不同社会阶层的投资工具，有着巨大的风险收益差异，就以资金信托和P2P做个对比吧。
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属于私募资产管理产品，理论上是风险较高的，所以只有合格投资人能购买，“投资一个信托计划的最低金额不少于100万元人民币的自然人、法人或者依法成立的其他组织；个人或家庭金融资产总计在其认购时超过100万元人民币，且能提供相关财产证明的自然人；个人收入在最近三年内每年收入超过20万元人民币或者夫妻双方合计收入在最近三年内每年收入超过30万元人民币，且能提供相关收入证明的自然人。”而在今年4月份落地的资管新规中，合格投资人的门槛进一步提高，“具有2年以上投资经历，且满足以下条件之一：家庭金融净资产不低于300万元，家庭金融资产不低于500万元，或者近3年本人年均收入不低于40万元。”这样的规定下，绝大多数普通公民事实上是没资格也没能力购买信托产品的，当然必须声明，这样的规定既是合理的也是符合国际惯例的，正是为了保护投资者，风险偏高的私募产品只能由风险承受能力较高的合格投资人来买，否则就违反了投资者适当性原则。可事实上这类产品的实质风险并不比P2P等低门槛产品高，持牌金融机构都是相对专业且爱惜自己羽毛的，就算真的投资失误，也长期被“刚性兑付”所加持，以至于政府部门都看不下去，以处罚倒逼金融机构不去“刚兑”。眼下集合资金信托给客户的固定加权平均收益率已经飙破9%，但这样的高收益真的是有风控措施和项目基础在底下支撑的，就算个别项目再烂，全国68家信托公司作为受银监会监管的持牌金融机构，也几乎不可能像很多P2P平台那般野路子操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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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7月4日牛板金爆雷，投资者聚集维权
而像P2P这种真正的普惠金融平台反而坑雷无数，大量的中低收入家庭把毕生积蓄押注在上面，P2P一旦爆雷，平台是既无能力也无意愿去“刚兑”，更遑论很多平台本身就是不法分子进行金融诈骗的工具。这难道不是一种系统性的不公吗？财富雄厚的合格投资者拥有更多的投资渠道，所持资产也更有风控保障；资本匮乏的贫穷投资者要想获得超额收益却手段单一，委身于P2P这种脆弱平台。我们固然可以哀其不幸、怒其不争，居然贪图P2P高达10+%的收益，明摆着不靠谱，你盯着人家的收益，可人家盯着你的本金，利令智昏！但转念一想，对于中低收入者来说，除了P2P还有什么金融工具能帮助其战胜市场呢？在劳动收入明显跑不赢资本利得的时代，普通民众难道就没有追求高收益的权利了吗？
二
银行存款利率面前，确实是人人平等。但富人却有的是手段去超越存款利率，并且被合法保护；穷人超越存款利率的手段却乏善可陈，很多还是游走在政策灰色边缘的。此次杭州P2P爆雷事件的一大直接诱因就是摇号买房，金融化投资化的房屋也是分化贫富的一大利器。
2018年4月4日，杭州市出台《关于实施商品住房公证摇号公开销售工作的通知》，正式开启了买房摇号的新时代。严重的一二手房价倒挂现象，使购房者产生“买到即赚到”的预期和投机心理，纷纷入市摇号。一些热点楼盘需缴纳上百万的“诚意金”才可取得摇号资格，此前融信创世纪、万科西雅图、绿城梧桐郡这三大红盘，就吸引了3.6万户家庭参与，合计冻结资金达到525.67亿元。在市民急需用钱摇号的情况下，P2P自然成为了取现渠道，大量从P2P平台流出的资金造成了平台的挤兑危机。
和草根青睐的P2P投资一样，房价也是财富恐慌这枚硬币的另一面，如今在杭州买房至少有几百万元的限制门槛，有能力投资房子的人才是最纯粹的“合格投资人”，金融化的住宅不再仅仅是栖身之所，更是加速分化的投资工具。房子如同一把剪刀，精准地裁开社会阶层，在杭州这样的热点城市里，既有坐拥十套房产的本地土著，也有东拼西凑借消费贷只求上车的外地青年，既有把身后三代子孙住房都安排明白的成功人士，也有一辈子血汗也难换立锥之地的劳苦大众。更可怕的是，这把剪刀不仅裁开了社会而且还在扩大剪刀差，G20峰会引领的一波趋势，几乎让杭州所有的楼盘均价翻番，这也就意味着劳动收入弥补资产差距的难度也在翻番，房子一方面收割了大量外来人口的人力资本，另一方面又将这些财富补贴给不动产的既得利益者，事实上在以后富驱动先富。
三
最后我得严正声明，本人毫无愤世嫉俗之意，也无攻讦诽谤之心，我认为这样的现象不独属于某一座城市、某一个国家、某一种体制。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，西方自由主义思潮略微衰退，法国经济学托马斯·皮凯蒂（Thomas Piketty）的著作《21世纪资本论》一度大热，该书的一个核心观点就是“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间明显而细小的差距，将在长期内对社会不平等的结构和演变产生强大而不稳定的影响。”人类历史上长期存在着资本收益率大于经济增长率的现象。换句话说，所有人被分配到的收益总额不可能比社会新增的总财富还多，当GDP只有6.7%的增速时，不可能让所有公民都获得超过7%以上的平均投资收益率，而如果部分人群却可以每年获得9%以上的稳健投资收益率，这无疑表明社会财富正在向特定群体加速积累……更何况财政收入的增速还是两位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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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在世界范围内，资本收益率几乎永远高于经济增长率，图表摘自《21世纪资本论》
斯坦福大学历史学家沃尔特·沙伊德尔（Walter Scheidel）在其著作《大调平器：从石器时代到21世纪的暴力和不平等史》中指出，不平等才是历史常态，阶层固化会按照自身逻辑去演进，只有瘟疫、国家解体、革命和大规模战争这四种极端情况才能真正“均贫富”。这也就意味着，以人类目前的组织形式，在一个不断成熟的经济体内，贫富分化是一种必然，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把差距控制在安全范围内。
多么痛的领悟，作为一名金融民工，我只能有两条建议。第一，罗曼.罗兰的名言，“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，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。”第二，制度创新和产品创新，大力发展资本市场，鼓励公募证券投资基金和REITs等公募投资产品，尽可能让靠谱的资本利得惠及普通民众，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吧。
来源：朱哥亮 公众号：朱哥亮的枢密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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